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明代货币改革失败和银两地位的巩固

查字典历史网 2016-07-21

前言

明代中叶,经济领域发生一大变动.北宋以来政府发行纸币的历史走到尽头,货币制度进入银钱并用(或称银钱平行本位、钱钱两本位、银铜复本位)时期.长期以来,学界认为这一币制的基本特点是"大数用银,小数用钱".白银货币化及其影响是研究的焦点①,当时货币流通的配角---铜钱,则备受冷落②.

在此次币制变革中,白银是赢家和主角,但抛开银、钱两种货币的竞争,难以理解货币流通演变的实际状态.彭信威[1] 453、黄仁宇[2] 421都指出明代铸钱少且私劣钱泛滥是白银成为主要货币的重要原因,但一直缺少专门研究.近年来,开始有学者关注这一问题.刘光临强调"盗铸钱对规范铜钱的排挤才是白银'取代'铜钱的真正原因"[3],黄阿明注意到明人关于某些地区不用钱的议论[4].然而,主要的疑点并未解决,大量明代史料揭示的"不行钱之地"和小数用银的情况,与"大数用银,小数用钱"的成说大相径庭.从铜钱危机入手,剖析货币流通演变的地域差异和银两的实际流通方式,避免简单化的认识和笼统的讨论,是解开上述疑点,全面了解明代币制变革的关键.

一、宋金以来铜钱危机的形成和沿续

明代的币制变革,是宋金以来货币制度内在矛盾的演化结果.在世界货币史上,中国古代币制的突出特点是贱金属货币铜钱占据极其重要的地位,是政府发行的唯一铸币.作为贱金属货币,其缺点非常明显:一是大量使用不方便,长途搬运成本高昂,有"斗米运斗钱"之说;二是币材受到铜矿产量制约,又与日益增加的生活用铜竞争,周期性发生钱荒;三是手工铸钱的技术条件下,币值低微导致铸造费用畸高,如不能持续获得大量低于市场价格的铸材,或高溢价发行铜钱,铸钱必然带来沉重的财政负担.北宋时期,铜钱铸造量达到历史高峰,危机也隐隐浮现.一方面,相继确立四川、陕西、河东等发行铁钱的特殊货币区.另一方面,铜钱有了新的竞争对手,纸币(交子)始发于铁钱区,徽宗时一度在包括京师在内的淮河以北广大地区行用.白银的货币性也在增强,开始取代绢帛的地位.到南宋与金的对峙时期,纸币和白银的势力大为扩张.在南宋,铁钱区沿长江以北连成一片,并禁用铜钱,以防流入金国境内,后又向南延伸到京湖区(京西南路,荆湖北路).币制变化重点在纸币,突破了铁钱区(四川交子,淮南交子)限制,先后发行东南会子、湖北会子、关子等多种区域性纸币[5].此外,白银在财政收支和私人支付上的使用又有长足进步[6].在金国,前期用铜钱,但渐趋短缺,私铸泛滥,在币材不足的情况下铸造铜钱又造成官民交困;后期主推纸币(交钞、宝券),铜钱被限禁流通,大量销熔为铜器或运往国外.随着纸币滥发和战乱加剧,白银经常用作大额交易支付的媒介和价值尺度,政府曾铸发"承安宝货"银锭.宋金时期,铜钱虽然遇到其它货币的挑战,只是出现局部危机.但铜钱铸造量从北宋的高峰迅速跌落,孕育着更深远的危机.由于铜器需求猛增,外贸导致的巨额流出,到南宋末期,杭州等大城市铜钱短缺,小额交易中不得不以鑞牌、铅牌等替代.多种货币较量的结果,是元代确立专用纸币(中统钞),禁止铜钱、白银流通的货币政策.

禁令在长江以南的南宋旧地未能完全贯彻,铜钱仍有流通.至大、至正年间,两度解禁,铸发至大、至正通宝,意在与纸币"子母相权",维持钞价,对白银也曾解禁,但维持不久,又恢复禁令[7].宋金元以来的钞、钱、银三种货币的矛盾,正是明初货币政策面对的首要问题.朱元璋的第一个选择是铜钱,包括(称帝前的)大中通宝和洪武通宝.洪武八年(1375)才发行宝钞,与铜钱兼行,禁止民间以"金银物货"交易.与前代相比,大明宝钞更快地陷入滥发贬值的恶性循环.为维持这一财政工具,洪武二十七年(1394),"诏禁用铜钱……悉收其钱归官,依数换钞,不许更用"(《明太祖实录》卷 234,洪武二十七年八月丙戌).从各地发掘的"洪武窖藏"看,此次禁钱压力之大,来势之猛,前所未见①.在洪武、永乐朝的高压政策下,贬值的宝钞(从十文到一贯共六等)尚能在小额交易支付中替代铜钱,不见复申钱禁.但大额交易中仍有白银流通,故洪武三十三年(1400)、永乐元年(1403)、永乐十七年(1419

)、洪熙元年(1425)多次重申金银或白银禁令.至宣德年间,虽屡经整顿挽救,宝钞大有难以为继之势,政府继续严禁金银,但"驰布帛米麦交易之禁"[8].铜钱的流通应已复苏,因为宣德八至九年(1433-1434)曾铸造宣德通宝.

四百多年来政府推行纸币的历史在明正统年间落幕.明英宗即位,"驰用钱之禁",欲使宝钞铜钱兼行②.亦不再厉行银禁,正统时各地多有赋税折银的规定.禁令既然放松,民间自然不肯用钞.对徽州土地交易契约中使用通货的统计表明,除正统元年(1436)一例注明钞数而以谷物成交外,其余以银为主,辅以绢布谷物[9].在京城,民间交易"纷竞铜钱,不复以钞为事".景泰元年(1450),宝钞局停止造钞.此后,大明宝钞变成货币幽灵,仅用于某些政府支付项目和个别税种.

宝钞退出货币流通后,除了某些落后地区和农村在日常交易中使用实物媒介外,白银和铜钱成为货币流通的主力,确立了银钱并用币制.由于铜矿衰竭,币材匮乏,政府对铸钱畏为难事.从前铸造洪武通宝时,"有司责民出铜,民间皆毁器物以输官鼓铸,甚劳"(《明太祖实录》卷 98,洪武八年三月辛酉).宣德铸钱也多有扰民,英宗即位伊始,即作为一项弊政予以革除.此后,直到嘉靖六年(1527)的近一个世纪里,政府只在弘治末年铸造过少量弘治通宝③.铜钱危机愈演愈烈,货币竞争的天平完全倾向银两.

二、铜钱危机与白银货币优势的确立

银钱并用币制没有主辅币之分,两种货币皆可无限制使用.两者的流通范围亦无清晰绝对的界限,"大数"与"小数"之间,存在一个弹性较大的可相互替代的区域.与贱金属铸币铜钱相比,白银以落后的称量货币形式(银两)流通",虽然适用于高额、跨地区结算,但本质上不适合在日常性低额交易中使用"[7] 112.

使用银两时,需称重量(各地、各行业的重量标准分歧)、鉴定成色,往往还要将不同重量、不同成色的银块折算成某一标准成色.如果优质铜钱供应充足(如清代中期的情形),普通民众宁愿用铜钱而不用银两.然而,在铜钱危机的环境中,白银过度流通,侵入小额交易领域,也即小数用银①.从明英宗"驰用钱之禁"到嘉靖初,铜钱危机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:

一是全国近半地区为"不行钱之地".如上文所述,早在宋金时期,不铸(铜)钱、不行钱的地区相继出现且不断扩大,在元代的钱禁中得到强化.明初,大部分布政司设局铸钱,但时铸时罢,以停铸禁钱告终.因此,铜钱解禁无法改变众多地区不行钱的状态,由官方文献可见一斑.成化十七年(1481)颁布京城铜钱使用规则时,"仍行南北直隶及河南山东等布政司府行钱地方通为禁约"[10]17.专用"行钱地方"一语,说明"不行钱地方"的存在.弘治通宝开铸前,户部要求"旧未行钱地方务要设法奉行".工科给事中张文上疏反对,历数不行钱之地:"云南专用海贝,四川贵州用茴香花银及盐布,江西湖广用米谷银布,山西陕西间用皮毛,自来钱法不通,骤欲变之,难矣."(《明孝宗实录》卷 197,弘治十六年三月戊子)在"钱法不通"之地,民间交易媒介是白银与实物②.白银用于零细交易,方法是降低通用银两的成色.生长于西安府的康海比较"行钱之地"与"不行钱之地"的用银习惯:"两直隶、山东、河南、江淮等处俱行用细丝银(按:足色银),盖此数处钱法通行,不得不行用细丝",而"诸边之民,习于布帛银谷之交"[11]18.

因无钱可用,故使用银两时,除缴税用足色外,"其余用使,常五六成耳",此为不得已之事."行钱之地,每分得钱六七文,可干六七事;行银之地,每分不过干一事二事而止.故低银常常通于不行钱之地者,其势使然也"[11] 50~51.这一规律具有普遍性,张文奏疏称"四川贵州用茴香花银及盐布",茴香花银或称"茴银",也流行于西北,据弘治四年(1491)大同右佥都御史称:"(大同)街市买卖行使银两,多系茴香花银,止有六七成色,……因循已久,……,非但大同一城如此,外卫城市皆然."[12] 708~709不行钱之地长期流通低银③,万历年间的日用类书《三台万用正宗》强调:"不行钱处,用银决低;用钱之方,使银不便."[13] 16二是行钱之地的铜钱质量开始恶化,民众被迫更多使用银两.据前引成化十七年谕令及康海言论可知,北直隶、河南以东的黄淮河流域以及长江下游为流通铜钱的地区.此外,两广与福建也是用钱之地④.当时流通的铜钱主要是唐宋旧钱,历经几个世纪的销镕、磨损、出口和窖藏损耗,所存有限.刘光

临估算,16 世纪规范铜钱的流通总量约为 3600-5400 万贯,仅有北宋铸造铜钱总量的 12%-21%[14].铜钱是铸币,名义价值与实际价值存在差异.优质铜钱供不应求,必然推动名义价值上涨,加之铸钱技术简单,导致质量低劣的私铸钱大量投入市场.铜钱解禁仅二十年,苏松等地私铸的永乐通宝已扰乱了京城货币流通.

又过了四年,因私钱太多,京城民众拒用明制钱⑤,旧钱根据质量好坏巧立名色,"挑拣使用".天顺四年(1460),政府首次颁布挑拣铜钱禁令.由于钱分等级,铜钱的价值尺度和流通媒介职能遭到破坏,民众转而增加用银,京城"大凡买卖并柴米行使,诸色铺面兑换,俱要白银交易"[12] 720.成化三年(1467),政府为增加税收,决定钞关商税等原来纳钞的税项改为钱钞各半缴纳,这是提升铜钱地位的举措,但适得其反.

由于政府不铸钱,对铜钱需求的增加进一步刺激了私铸[15].15 世纪下半叶,重要的私钱流通区多是大运河流域的商业城市及附近地方⑥.进入 16 世纪,私钱向更多地区蔓延,银进钱退的局面随之加剧.以下两例颇能说明这一变化:在杭州湾北岸的海盐县澉浦镇,"自国初至弘治以来皆行好钱",正德十二年(1517),类似于京城流行的"板儿"之类低恶之钱迅速取代了好钱[16] 338822.在闽中莆田,宝钞废弃后一直习用宋钱,"府县征收此物,民间零碎使用极为便益.乡村之民,有垂老不识厘秤者(按:厘秤即称银两的戥子)".正德初,闽南漳州"私铸新钱盛出",流入莆田,替代好钱.官府严行限禁,莆田民间遂不再用铜钱[17] 217~218.

三、货币改革失败与银两地位的巩固

明嘉靖至万历年间,货币政策出现新动向.一方面,一条鞭法推广,赋役征银逐渐通行全国.作为财政收支工具,银两流通的广度和深度几近无远弗届.该政策顺利推进,实有赖于白银供应的戏剧性变化.

西属美洲和日本在 16 世纪下半叶发现大银矿,巨量海外白银从此通过外贸流入中国①,宋元以来白银货币地位扩张的进程达到顶峰.另一方面,政府恢复铸钱,铜钱流通地域有所增加,但张居正在全国推广制钱的改革失败,未能改变铜钱危机的现状②.

从嘉靖六年(1527)起,政府局部恢复鼓铸.所谓局部,基本是两京铸钱,南北两个工部宝源局岁铸嘉靖通宝的规定数额仅有四万余贯(4149.12 万文),仍不能足数完成.至于外地,曾命工部差官在直隶河南闽广铸钱,解运京城司钥库备皇帝赏赐之用,执行情况不得而知.嘉靖二十年(1541),两京宝源局因"得不偿失"而停铸.十二年后,嘉靖帝突发奇想,要求补铸洪武至正德九朝通宝 4500 万贯,嘉庆通宝 5000万贯,按当时成本核算,需工料银 32,820,770 两,而户、工两部贮银合计才 2,236,000 两(《明世宗实录》卷 405,嘉靖三十二年十二月乙亥).补铸政策未实施,嘉靖通宝恢复铸造,亏损多,产量很低③.

尽管铸钱"利不酬本",通过铸钱开拓"理财之道"的呼声渐起.赋税改革迅速拉升了对白银的需求,海外白银尚未大规模流入,白银日益短缺.与此同时,财政愈趋困难.隆庆年间,先后有蓟辽总督谭纶、山西巡抚靳学颜、直隶巡按御史李家相等上理财疏,建议重钱轻银,广开鼓铸,以增加货币供应,充实财政(《明穆宗实录》卷 35,隆庆三年七月辛卯;卷 42,四年二月;卷 43,四年三月戊子).这一想法在当时颇有市场,滨口福寿认为张居正的货币政策实源于谭纶[18].受此推动,隆庆四年(1570)开铸隆庆通宝,仅限于两京.到张居正主政时期,铸钱足国便民之论付诸实践.

万历四年(1576),改革的锋芒指向货币政策.是年,诏令两京及各省一体开铸万历通宝.为解决币材与流通的痼疾,规定废铜官收,增加制钱在俸禄工食发放及赋税收纳中的比例.张居正冀望官民双赢,"世间银少铜多,公私之费,皆取足于银,故常患不足.今化铜为宝,则民用益饶;民用益饶,则上供易办,故足民亦所以足国也"[19] 22~23.但各省奉行不力,时过两年,无一省上报铸钱数量.原因仍在成本、币材与流通之难.当时沿嘉靖旧例,铸金背、火漆、镟边三种万历通宝,要求秉持高质量原则,"费多利少,私铸自息".京城主要发行品质最优的金背,掺杂少量火漆,各省铸镟边钱,金背定价 800 文一两,镟边、火漆定价千文一两.据福建、江西、湖广三省巡抚在开铸之初的乐观估

算,也仅能保本或微利.因工价已定,必须控制币材价格.产铜大省惟有云南四川,当地民间不用钱.在其他省份,"吏责民输铜,销器毁成,不尽给其值.责铜急而铜价腾跃,非产铜之地尤甚.则是未得钱之利而已被铜之害也".赋税是疏通钱法的重要渠道,中央政府允许"存留钱粮春夏纸赎各不拘银钱兼纳",但在不行钱之地,官府以官价推广制钱,收税时往往不收钱,民众当然不愿接受[20] 2873~2874.万历十年(1582),浙江当局将积存难用的制钱强行用为(驻杭州、宁波军队的)兵饷,"饷既减,又杂钱,而市中钱不行",激起杭州兵变[21] 4805.

货币改革进退失据.万历八年(1580),因钱不能行,云南首先获准停铸.两年后,张居正去世,万历帝借皇子出生的机会宣布"恩例",其中一部分是对张居正政策的纠偏,包括货币政策,"铸钱本以利民.近因铸造不精,私钱淆杂,及不系产铜去处买运艰难,领发行使阻滞不便.诏书到日,各该开局铸钱地方暂行停止.如地方钱法通行,官民相安,愿仍前鼓铸者,听从其便"(《明神宗实录》卷 128,万历十年九月辛酉).此后,大体回归两京铸钱的旧制,地方钱局仅湖广在维持①.浙江兵变是货币改革急刹车的直接诱因,但叫停的做法失之仓猝.由于币材供应问题,在全国范围内长期大规模地发行制钱难以持续.但只要坚持高质量铸钱,收税时增加制钱比例,就能适当提高制钱的名义价值来填补成本缺口,被市场认可,又不会引发大规模私铸②.这样,完全可以维持一个较小的全国性铸钱的体制,逐渐推广制钱流通.

货币改革期间,从前的"不行钱之地"开始有制钱流通.改革半途而废,制钱的扩张也告终止.在四川,"市民习用茴银,(制钱流通)渐复废格",只有川东还能用钱[22] 4.在江西,"惟宁都,石城、广昌二三山邑行之.其省会及诸郡邑,行之数年,辄复告罢"[23] 197.在浙江,大部分地区不行钱的状况延续到 17 世纪末③.在山西,明代碑刻显示的民间货币流通常见小数用银,几乎不见铜钱④.

在从前的"行钱之地",制钱的行用区域有所扩大.在北方,京城所铸制钱流通于"北至卢龙,南至德州"方圆两千余里,河南兼用制钱和旧钱,山东仍以宋钱为主[24] 248.在长江下游地区,制钱的辐射力扩大,万历通宝取代了江南江北流通的开元通宝,"于地方甚便"[25] 35.南京工部宝源局乘势大举扩张,三十余年里,铸炉从 60 座增加至 600 多座.

总体而言,到 17 世纪早期,始于正统年间的金融变革基本完成,白银成为财政收支的货币工具和民间货币流通的主导力量.两京之间的运河流域、河南、两广⑤、福建部分地区⑥和湖广等地银钱并用;其它地区大小数皆用银⑦,偏远之地掺用实物货币.值得注意的是,流通中的铜钱质量又有恶化趋势.南京宝源局追求铸利,钱质下降,万历三十年(1602)后,官钱壅滞,私铸大兴[26].尚存的地方钱局也不乐观,湖广的荆州、武昌、衡阳三局"所铸各限一式",不能互通[10] 21.在旧钱流通地区,海外白银内流,铜价上涨,私铸钱品质每况愈下,"钱分等级,不是适当的价值尺度,这更促进了白银的使用"[1] 453.以福建私钱生产和出口中心---漳州为例,本地漳浦县一向行用私铸的宋代年号钱(只在万历五年时用过万历通宝),"乡村自少至老有不识银,一村之中求一银秤无有也".16 世纪晚期,从马尼位进口的"佛朗银钱"(手工铸造的西班牙银币)涌入闽南,以日本为重要市场的私钱制造业衰落,漳浦遂废钱,专用银⑧.四、明末滥铸与"钱法"的崩溃在中国历史上,乱世军兴之际,政府多铸钱牟利.从王莽到清咸丰,主流做法是铸各种大钱,从当五当十到当百当千,名义价值远远高于实际价值,是以少抵多的金融掠夺.为防私铸,大钱多以钱质精工着称.大钱的流通,对民间原有的小铜钱破坏有限.明末,当局首先采用这一古法.天启初,两京开铸当十大钱,外地如宣府、密云亦有铸造.因两京民众怨声载道,天启五年(1625)停铸.此后,货币政策走上另一条更危险也更具破坏性的道路,政府大规模铸造质量低劣的制钱,铜钱危机急剧恶化.

当时,论理财者多以"籍钱息济军兴"为药方.天启元年(1621),"以辽饷匮乏",命各省开铸,规定每年上交铸息共 82 万两.从此,鼓励各省铸钱为既定方针.除两京外,陕西、山西、宣府、密云、河南、山东、苏州、浙江、福建、湖广、云南①、四川等地相继开铸,可谓"开局遍省直"[20] 2877~2879.但或乏铜材,或难于流通,相继报罢,地方铸局仅剩湖广、陕西、四川、云南、密云、宣府等处.至崇祯

年间,内外交困,罗掘无计,"各镇有兵马处皆开铸以资军饷"[27] 667~668.搜刮废铜、旧钱,大肆铸造劣钱,以旧定的银钱比价折成军饷发放或强制向民间采购物资,等于是公然的抢掠.官钱滥恶,私钱浑水摸鱼,严重破坏了正常的金融秩序.

顾炎武指出明末滥铸对货币流通的危害,"自天启、崇祯,广置钱局,括古钱以充废铜,于是市人皆摈古钱不用.而新铸之钱,弥多弥恶,旋铸旋销",称之为隋代销古钱之后的又一大变[28] 647~648.当时,凡是开局铸钱之地,钱质皆急剧下滑.据松江府人士叶梦珠回忆,"崇祯之际,通用新钱,无一佳者","钱色日恶而价亦日贱",钱价从千文兑银九钱跌至六钱,最后跌至三钱[29] 170~171.钱币学研究直观地记录了这一变化,明制钱的品质(包括大小、重量、铜质)在天启年间开始下降,至崇祯通宝,大都轻薄不堪②.

滥铸制钱,在行钱之地推动银两的流通向小额交易扩散,白银的地位更加重要了.在有用钱传统的松江府,叶梦珠记录了崇祯元年(1628)至康熙二十七年(1688)的各种物价,大都用银表示,少数铜钱物价同时换算成银两价格("折银"或"准银").一些价格极低的商品,如盐每斤六七厘,葛布每尺七八厘,合铜钱十数文,也以银计价[29] 153~172.在钱质败坏的环境中,民间用钱交易支付,用银记价记账,是"小数用银"的另一种表现形式.分析曾羽王《乙酉笔记》和姚廷遴《历年记》所载明末清初上海县物价及家庭收支记录,日常零星开支仍以铜钱居多,但物价多以银两计或者银、钱价格并存.其原因仍在钱质芜杂,"钱看大小作价"[30].当小数用银增加时,一些从前用细丝银的地区也转用低银,如苏州府流行银色先降至八成,后低至四五成[31] 193~195.松江府亦"行银滥恶,通用不过六、七成"[29] 192.

明末清初,钱法败坏,银荒日甚.振兴鼓铸,重钱轻银又一次成为流行的舆论,直接影响了清前期的货币政策[32].但解决铜钱危机绝非易事,"即使良工更铸,而海内之广,一时欲遍,欲一市价而裕民财,其必用开皇之法乎!"[28] 648五、结语:货币金融史研究的创新银钱并用货币制度的确立,是中国经济史上的一件大事,影响波及明清经济社会的各个领域.就世界货币史的一般规律而言,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,金属货币必然取代实物货币,进而贵金属货币相对于贱金属货币占据上风,最后是货币信用化.但揆诸史实,币制演变并非是从低级到高级的简单线性发展.

比如中国的贵金属货币发育成熟很晚,信用货币(纸币)的发明流通反而超前,主要原因在于贱金属铸币的特殊地位.白银货币地位在明代确立,固然由经济变革的外力推动,货币体系内部的重要原因---铜钱危机也不容忽视.金融史的传统观点重银轻钱,认为在"大数用银,小数用钱"体制下,银两不断排挤铜钱,"从明清时代的几百年间的货币流通看,银两对于铜钱,在重要性上是逐渐占据上风的"[33] 60,或者说,银钱并用是"发展过程中的银本位货币制度"[34] 17.然而,金融史的实际变化方向是相反的,银两在明代获得压倒性优势,过度流通(表现为小数用银);入清以后,优质铜钱供应持续增加,铜源渐广,到清中叶时,大部分地区不同程度地发生"以钱代银"以至"大数用钱"的转变.岸本美绪注意到这一变化,认为"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现象,是清代货币史上非常有趣但是过去却很少被关注的问题"[35] 300.笔者以金融史上闻名遐迩的宁波过账钱为例,对此做过初步探讨[36].另一方面,货币流通存在显着的地域差异,"大数用银,小数用钱"从来不是普遍适用的原则.明代的官私文献屡屡言及"行钱之地"和"不行钱之地",在不用钱的地区,大小数皆用银,其影响直达清代早期.

传统观点对银钱并用币制的误读,主要原因在于民间货币流通的史料零星分散,故难以知晓各地商情民俗的差异,更难进入古代民众的日常生活,了解他们使用货币的实际方式.这是中国金融史研究的老大难,致使货币史一直为学术冷门.与前代相比,明清时期的史料较为丰富,拓宽搜寻史料的视野,大体能够解决这一问题.除正史、政书、文集笔记等传统文献外,应着力搜罗档案、日记、碑刻、契约等文献中的第一手货币史料,并善于利用考古和钱币学的实物史料.同时,充分利用电子文献检索技术,如通过四库全书、实录、经世文编等数据库进行全文检索,将其中生僻的货币史料一网打尽.这是本文写作过程中的用力所在,也符合中国经济史研究的发展趋势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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